白理和犬

且陶陶、乐尽天真。

【舟渡】赴梦

*非原著设定


祝 跨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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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闻舟第二次去那家酒吧,做旧的老式灯光浮夸地摇晃,时间像硬生生被拖慢了拍子。

臭着一张脸的骆队换下制服,一身妥帖到不免人模狗样的高定西装,从头发尖儿到脚指头都散发着资本堆砌出来的底气,加之那张面容冷峻轮廓锋利的脸,暧昧的灯光与目光都不自觉被吸引,又怯懦迟疑地不敢聚焦——倒也有人试探着去搭过讪了,骆闻舟眼神冻得像刚凿下来的碎冰,又冷又锐。

他点了这里最好的酒,然后搁置一旁,要了个高脚杯开始喝白开水。酒保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频频扭头望他,与相熟的客人偶有窃窃私语。骆闻舟的外貌太出挑了,身材气质都抓眼,只是在那面无表情地坐着灌白开水,都自有一种吊儿郎当的傲慢,尤其是旋光晃悠过他头上时,他脸上的投影模糊又漂亮,衬以淡漠的眼神,甚至有种精英阶层的睥睨感,与这以高级感风格为卖点的酒吧相比,更真实、原始,带着好皮囊所与生俱来的野蛮的攻击力。

除了点酒和白开水以外,他就问过酒保一句话。酒保擦拭着一只杯子,心不在焉地回忆了一下骆闻舟问的那个人。

工作人员只知他姓费,各位就都习惯叫他费爷。费爷其实很少来,他偶尔会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忽然衣衫整洁风度翩翩地出现在门口,动作优雅地向门口脸红心跳的小姐致意。门外冷风呼啸,开门时寒意撞进室内旖旎浪漫的暖风里,奇妙地在雨声、风声、音乐声和谈笑声里拼凑出了默片般的恰到好处。那双眼尾狭长的桃花眼只需轻轻一眯,似乎眼里暧昧不清的光影就失了冷淡,温柔无处循形。

极少数时候他会上台唱几首歌,都是慢调,有时更像懒洋洋地哼唱几句调子。不明亮的光扫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精致的唇角自然而然地微微上勾,酒保第一次见时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用个最俗套的描述,只觉费爷唱歌时轻轻瞥谁一眼,那人一定会有被摄心魄,勾了魂的感觉。

没人会在费爷唱歌时吭声,因为那时真的会觉得连呼吸都想不起来。很难形容这个人在这特定情境下散发出来的不可言喻的魅力——你的目光挪不开,你的听觉被攥满,仿佛这个神情自如,相貌又过分漂亮的陌生人轻轻勾起你的下巴,凑近你,对你慢条斯理地笑了下,然后你的神志颠三倒四,惶急地跌跌撞撞地朝他的眼底冲去。

酒保回过神,惊讶地发觉自己手心已经渗出薄薄的汗。

有人专程来蹲费爷,这并不奇怪,所有见过他唱歌的人都还渴望再次身临其境。也不是没人试过堵他或是强行搭讪,只是后来那些人就没再来过。费爷不唱歌时似乎很好说话,来者不拒似的,他太适合这个地方,举手投足间的自然和不失格调的奢靡像墨滴入水,无隙不入地席卷而来。他出手大方,且男女不忌——酒保想,这位客人如果有那意思,似乎也不难被费爷注意。

不过他也没特意去说些什么了,毕竟费爷已经很久没来过。神坛尚且会因遗忘而破落,一个存在感太强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也不足为奇,实话说,在酒保心里,费爷已经隔得太远了,像是根本不曾存在过——用老板的话来说,费爷活得像个梦。

他像个被神明化的符号,一经被回忆,就旋着精致又浪漫的风,在众人的想象里呼啸而过,神迷之后,就见场景破碎而狼狈,仿佛醉生梦死。这就是梦。

而骆闻舟,他冷着脸喝白开水,看着禁欲又漠然。他坚毅冷锐,坐在这里,全身上下都在咆哮着爷很不爽的信号。他看起来似乎只是冷淡,实则已经咬牙切齿气得快要炸掉。

他在想,今晚要是费渡没来,他一定单枪匹马把这王八蛋酒吧给拆了。

 

把骆闻舟和费渡这两人扯来摆一块,其实横竖也凑不出般配两个字。英姿飒爽人民公仆和酒池肉林奢靡行事富二代,似乎真只有在市局面对面气氛和谐地喝个小茶才能扯上边。

也就只有郎乔,自从撞上了骆闻舟相亲翻车现场那不大不小的一个爆料后,就胆大包天地对骆闻舟身边出现的所有模样俊秀的男性生命体有了超乎寻常的考量热情。好巧不巧偏偏又是她看到骆闻舟某天偷摸地对着手机屏幕上一张遥远而模糊的人像出神——当然,郎大眼不辱使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们那天去聚餐时,骆队在门口攀谈的对象。

即使角度缘由那人只有一个半侧的身影,瞥上一次也就不会轻易忘记。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衣着简单,又足够妥帖优雅,半长的发梢微卷,漫不经心地遮住侧脸。郎乔看到那人借火,黑夜里短促的燃起一点红光,散漫的烟雾在餐馆门口漏出的光里慢条斯理地晕开。生平第一次,认知里惯常非黑即白的郎乔知晓了何为灰色。

场景仿佛一个幻觉。那是一种超脱寻常的,确凿存在却又模糊得无法定义的边缘化的触觉,暧昧不清的烟,影,光,手指一个勾动,微倾下巴,苍白的皮肤在偏暗的暖光里也许有些突兀的鲜明,却又不知觉地融进哑然的夜色里。寻常的一个动作像是敷衍的轻佻的不自知的挑逗——亦或是太刻意却苛责不能的吸引力,总之,郎乔一时是有些呆愣的。

彼时骆闻舟也半侧对着这边,只能看到他的手攥着打火机,久久地停在那里。他似乎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那个穿风衣的男人偏了一下头,恰好对上郎乔的目光。他似乎是笑了一下,郎乔甚至觉得他对自己挤了一下眼睛。她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头晕目眩的,虽不至于是什么恋爱感,但确乎是心跳有些加速。骆闻舟也转过头,这次郎乔看清楚了,她骆队是在瞪他。

郎乔乖乖缩回脑袋,抚了抚心口,感觉心脏好像还有点乱跳。

又撞见这么好在骆闻舟面前咋呼的情景,郎乔之后却一次也没提起过。也许是因为她不可避免地联想起骆闻舟被迫在局长关怀下去的那次相亲,西装革履的骆闻舟难得一本正经地给不依不饶的姑娘耐心解释说,抱歉,不是你条件不好,是我不喜欢女孩。骆闻舟那天心情似乎本来就不大好,又是刚经历了熬夜赶工,往日的他想必有一万个鬼扯的气死人不偿命的借口去摆平胡搅蛮缠的女孩,那天却偏偏站起身,看着女孩的眼睛,坦然地承认了这些。郎乔不认为这是骆闻舟的借口,后者要想避免麻烦绝不会想出这样的借口。而且骆闻舟语调太沉了,简短的几句话他是一字一顿地念出来的,听起来甚至有点难过。于是郎乔也似有若无地觉得有点难过。

实在不知道为了什么。

那天那个场景,风衣男人与骆闻舟短短几句话的光景,郎乔只是略微回忆了一下,忽然又觉得没来由地心情低落。职业需求以外,她算不上多敏感,所以那个场景镌在她心里的落寞的影子,可能也只是个莫名其妙的幻觉而已。

郎乔虽然独独不在骆闻舟面前念叨这个人,但偶尔也熊心豹子胆地琢磨一下,他两好像是挺配的。

光怪陆离的光影交界太模糊,静谧又诡谲,各种气质重叠得太奇怪,一点都不适合大大咧咧臭不要脸的骆闻舟。所以郎乔觉得,自己会暗搓搓觉得这两人有那么一点般配,可能是因为脸。

某天她刷着朋友圈,看到某个在小酒吧打工的朋友传上一张很久以前拍的照片,嚎着啊啊啊小道消息,费爷终于又要来了。她就忽然紧张得一哆嗦,手机没拿稳,在地上清脆一摔。骆闻舟忙着亲力亲为开外卖盒,看了一眼她,关怀备至道:“怎么了小妹妹,终于年老色衰支撑不住要干不下去了吗?”

郎乔眼一瞪,一边龇牙咧嘴地心疼手机,一边鬼使神差地把碎了一半的手机屏幕凑到了骆闻舟面前。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张照片比骆闻舟曾经偷偷看的那张清晰得多,男人的面容苍白,轮廓几乎算得上精致,打光像精巧的镌刻艺术。他一手扶着话筒,嘴角挑起一个笑容,郎乔能想象那天如果光线再强点,她会看到的一定就是这样的一个笑容,想用玩世不恭形容会俗,这样一个定格瞬间太令人印象深刻。

只敢说目眩神迷。

 

上一次见面时,骆闻舟其实挺失态的。

他刚审完一个年轻的男孩,结束时已然是凌晨,他代步工具白天给借出去了,又叫不到车,直接匆匆套了件大衣就往外冲。谁知道这大半夜又开始下雨,骆闻舟连根烟都点了两次没点着。他倚在便利店门口,没进去,借着光细细打量了一会面前的滂沱大雨。

沉闷的,没有雷声的大雨。

嫌疑人为情所困,喜欢上了一个女骗子。这是他的初恋,懵懂又天真,固执又脆弱。那骗子一点一点榨干他的血,物质与爱欲,经年累月地在年轻的身体和心灵上连削带摩,把饱满热情的一颗灵魂终于逼到了遍体鳞伤,推进了昏黑的角落。谁也没能拉得住他,他还是走了弯路。男孩举起了刀,带着他梦醒的绝望与痛苦,撕去了骗子的生命,也斩断了自己的前程。

骆闻舟又试了一次,不知是不是太潮湿了,烟还没点着。于是他索性就着未着的烟出了神。

那男孩很安静,也很配合,眼神里是一种很空白的情绪。这案子不复杂,可骆闻舟实在没法从那个氛围里走出来,似乎有些什么东西黏连着,思绪都变得慢了。回答某个问题时男孩轻轻地说,像梦。

骆闻舟居然想不起来那时问了什么。像梦,这感觉是什么,骆闻舟这厮在感情上几乎是某种程度上的冷酷,该脱身就脱身,干净利落,也许正是因此,整个审讯过程他都有种鲜明的感觉,似乎他看不懂男孩的眼神。

他在便利店外唏嘘了一会,听着自动门报了几回欢迎光临。他不知道费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事后想想,这个场景着实不该是这妖孽出场的机会——这天色沉闷又无趣,可真不够费渡骚的——可他就是来了,莫名其妙的。

费渡撑着把伞,站在离他五步远的雨里。大概前者没打算做什么诸如温情送伞之类的事,后者也没指望。他们起先就是在大眼瞪小眼,默不作声,像在较劲——或者也就骆闻舟单方面在较劲。费渡一向让他觉得焦躁,他们好像有快三年没见了,这个花天酒地的贵公子还是老样子。

其实骆闻舟也知道,他也没变。他们对视的时候周遭的光影还是会暧昧地膨胀,那些只言片语还是意味深长。骆闻舟有的时候真的很无奈,他其实希望费大爷能乖一点,别老是似笑非笑地在那瞎搅和——骆队年轻有为自信过剩,唯独在费渡这一关跌了不知道几次,狼狈地不知第几次自我宣称跟那小王八蛋没有关系,最后又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悄悄想到他。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只要费渡不是那个态度,骆闻舟当然可以坦荡地说他还是喜欢他。可是费渡就是不发一言,对于骆闻舟期期艾艾的试探与几乎明示,他不发一言。

最让骆闻舟咬牙切齿的莫过于,费渡不发一言,可是又不退。他虽然是个荤素不忌的烂角色,可并不会干吊着人玩弄这种事。骆闻舟也曾苦中作乐地想,费渡是个风度翩翩的烂人。

——可他就是不给骆闻舟回应。

其实骆闻舟也知道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是他走错了一步。当他失口,冲动地对费渡说“我想拉你一把”时,就有点不对了。

伤口这东西,有人大呼小叫地想要宣之于众,恨不得从划伤皮肤到流血结疤整个过程都要震耳欲聋。但也有人会不动声色地蒙着,隔绝掉任何接触空气的可能性,即使那条又深又长的伤口会因为不透气而溃烂,病菌放肆生长,有些人也要死命摁紧伤口,面上不动声色,云淡风轻地忍着疼。

有的伤口结疤太快,但漫长的疼痛始终闷在这里,被习惯,被掩藏,似乎被忘记。

骆闻舟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他偏偏无意间发现了这道伤口,又偏偏从那滚滚而来的压抑的黑夜里,窥见了一丝挣扎的光明。偏偏他看见还不够,他逐渐想要伸手,情不自禁地踏入那些黑夜,小心翼翼地想要痊愈那些伤口。

——费渡是个梦,虚幻模糊,是个脸上带着几乎摄人心魄的微笑的影子。

 

骆闻舟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静谧的黄昏,他骑着单车经过一条巷子,某一刻,基层公安从鸡毛蒜皮里倒腾出的直觉让他在那里下意识刹住了车。

他扭过头,云层恰好在那一瞬间掩过天光,那巷子里倏地一暗,灰蒙蒙的光落满小小的空间。费渡就坐在这里,仰着头,低声哼着歌。那么年轻瘦弱的少年,闭着眼睛靠在墙角,脸色有种长年不见光的苍白,因为闭着眼,看上去似乎神情淡然,没有情绪。

骆闻舟怔愣地驻在那里。他本能地觉得这个衣衫整洁的少年待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哼歌的场景有一丝违和,甚至在望过去的那一眼中,他感觉到什么浓得化不开的情感——费渡一定不会承认的,骆闻舟日后也克制地从未提过的,某种有点脆弱的情绪。

那个声音低而轻,少年人随意地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四周潮藓遍生,杂草无声又细密地生长。画面的触觉是真实的,风含混着草木发酵的清香,可大概是因为回忆的隔绝,骆闻舟总会记得,他隔得很远。

而后声音戛然而止,云层复而散开,天光散露,光线照亮费渡的脸。少年一扫刚刚的情绪,散漫的肢体语言也变了,他眼神戒备而冷漠地望着骆闻舟。

 

不一定是从那里开始,但必定有那么一个瞬间。微风几旋而过,树叶在黄昏的光线里沙沙作响,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故事开始了。

于是后来,那场大雨里,两个各怀鬼胎的人还是别别扭扭走在了同一把伞下,明明心知肚明不该共伞,或者说不该也没有不该的道理。于是后来,骆闻舟赴约去听过费渡唱歌。

像梦一样。

算了,梦也就梦吧。费渡出现在舞台上时,全酒吧的人都在沸腾,先前做旧的寂静仿佛都是铺垫的假象。那拉长的慢调消失不见,他在沸腾的光线中央,慢条斯理地整着话筒。

他似乎是在找谁,目光慢悠悠地扫过台下,然后在某个位置稍稍定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

而后费渡,他又笑了一下。

这一次,也许是因为气氛喧嚣,打光忽然明亮,费渡的神情看起来那样真实鲜活,更添一分真正迷人的懒倦和温柔。

 

骆闻舟卷起了袖口,又板着脸解开扣子将之重新散回去。打光又在全场晃悠,晃过每个人的脸,千姿百态,光怪陆离。可能每个人都在梦里。

只有骆闻舟,他是醒着的。费渡云淡风轻的邀约其实更像个爱来不来不来滚蛋的信号,无怪骆闻舟气了这么多天——不过既然他来了,他也来了,那这个信号也无所谓态度是不是那么讨喜了。他清醒地感觉到费渡那样近,那天在伞下时他就能窥见一二,费渡以一种很让人费解的方式,宣告了和解的可能。

——我不再习惯性向你掩藏我的一切,我的伤疤与过去,我世界里滂沱的大雨,我向你走了一步,我可以拉住你的手。

 

骆闻舟拼尽全力压下嘴角上扬的趋势,极力保持着眼神的冷淡如初,不过,他猜自己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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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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