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理和犬

且陶陶、乐尽天真。

【雷卡】笃信

听说去不了茶会的人只能爆字数以示悲痛

太久没更新 是ooc的我 (



01

 

刚离家那会儿,雷狮状态其实不算太好。

一向不和的兄长倒是有意嘘寒问暖,但雷狮只会愈加烦躁。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也有姿态各异的问候和显露明白的担忧,雷狮大致扫了几眼消息,全给丢进了回收站。他出门的时候自然连套衣服都没准备,又恰逢气温骤降,寒气倏然间浸得人发冷。

 

雷狮随便瞄了几次手机,除了这些他懒于在意的喋喋不休以外只等到了即将欠费的通知,该来说句什么的人反而缄口不言,那小白眼狼根本一个字都没发过来。

虽然想也想得明白——这事与卡米尔无关。要是被发现牵扯其中,他本就尴尬的身份会让他更加不好办。而且雷狮太了解他了,冷静缜密,一旦缝住点情绪就不可能被撕开半点,理智永远先于直觉,分析起东西来甚至不带半点私欲,带着一种时常让雷狮觉得不可思议的冷淡,把感情和利益拆分得干脆明白。

只要一番简单的权衡,他就能清楚地明白,雷狮和集团彻底闹翻这事儿里,究竟站上明面的哪边才会得到更大的利益。

更何况他们面前,一个说大不大的小意外这么咔嗒一声碎在两人中间,到如今谁知道念不念得上几分旧情。

 

但人都容易感情用事,空白的对话窗口令雷狮很不爽。于是他把手机卡拆下来,丢进了垃圾桶里,打算重新去办张卡。

处理好这事儿不过三两下,但雷狮出门的时候天已然几落沉暗,现在再往街上一站,这地段已经灯火通明。城市拥挤繁忙的小道交错在晃眼的灯光间,五色斑斓,单调透顶。他觉得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落在脸上,一抬头,雨干脆就不管不顾地冲刷下来,全无预兆,措不及防。

雷狮皱了皱眉,觉得诸事不顺的火气噌噌直窜,说不出究竟哪件事更让他烦躁,可一贯的不算理智也还算个应对自如的心情一整天里都如同被粘稠油浇,只一点再直接些的刺激就可以彻底将之引爆。

 

他只顺了张身份证就出来了,想必以后也不可能再回去。住所,之后的打算,对集团的态度,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纠缠在一起亟待解决,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他一想到就会额角突突直跳的一点。

那个小白眼狼到底怎么回事。

前几天矛盾已经激化到不可挽回之势时,他倒是在那个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方抽空瞥了卡米尔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神色淡然,手里那支做会议记录的笔甚至都没半点停滞,兀自笔下如飞。

雷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一种心情,明明对着那些人冷嘲热讽煽风点火,挑衅和激怒都炉火纯青,却在看到卡米尔的默不作声后涌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烦躁。

 

可能是太久没联系过了。这些年雷狮花了多少心思在挣出枷锁上,卡米尔就费了多少心思在打进集团脉络上。他们自小相伴,彼此知根知底,独独这一点雷狮无法理解,分歧愈深,心里郁结的些许不痛快就更如鲠刺,扎得呼吸都不畅。

他们甚至有过争执。卡米尔从来不会让火气不受控制,可冷静自持不代表不会一味与人犟。雷狮早就知道在他面前温和敛眉的卡米尔在别人面前是个什么样子,但当面对自己时也换成了这个态度,一瞬间复杂又煎熬的心情猛然疯长,最后卡在要笑不笑的一声“妥协”上。

 

雷狮向来刹不住随心所欲惯了的傲气,面对这个死活逼不出个坦白的堂弟,一时来了火,事发前几个月几乎彻底没了联系。

倒不是说他们之间的感情脆弱至此——恰恰相反,雷狮身边最近最可托付的那个小圈子里,卡米尔绝对是占有不可动摇的固定席。说是不念旧情,可这么随便定义却也显得草率和不甘心。正是因为他们之间至少有这份底气,雷狮才那么在意卡米尔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毕竟关于他们之间深浅莫测的某种坚硬的相连——那谁知凶险与否的一步,雷狮是迈出去了。

 

02

 

 

别说今后的打算,就连今晚的去处雷狮都没想好。他虽一直与家里不和,到底是过惯了少爷日子,附近没什么入得了眼的酒店,想打个车又没人停,雨下个没完,雷狮只能尽量站在边缘,在有车灯晃过的时候招手试着拦一拦。打车软件不知为何绑不上卡,他以前也没用过,反复折腾了很久,雨都渐渐弱下来了,他还没一件解决掉的事,手机也骤然一黑,没电了。

雷狮黑着脸,很想不管不顾地把手机也一块儿砸了。可后续的大把麻烦事更让他觉得乱,啧了一声,没去解决电量的问题,干脆直接拐了个弯换了个方向。

没记错的话,那谁就有家店在邻街上。

 

雷狮方向感不是很好,也没必要记路,去点什么地方不是专车接送就是和朋友一起——后种情况也必然有人引路。他和卡米尔去过的地方几乎要覆遍整座城市,他记得清沙滩河流废弃工厂,记得住小众酒吧门口一地的暗红色石子,却讲不出这些地方究竟是在哪里。

卡米尔不知哪里分出那么多闲情逸致,无论什么时候雷狮闲着了,他总能找出些有趣的地方来。很多时候他们的出游不抱目的,没定方向,即使是面朝一条气味干净的小水沟,也能从野青与白云里拾得惬意几分。

 

离了卡米尔,茫茫一片城,雷狮居然有点不知去处,有点奇怪的索然无味。

他推开书店的门,无视已经挂上的歇业门牌径直走了进去。店员听到有人进来,从焦头烂额的一堆货物里抽空喊了一声:“您好,今天已经歇业了。”

雷狮没说话,抽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么一停下来,他才觉得有点疲惫。烦躁过了,那些东西忽然间飘得有点远,挺茫然的,轻得有点压不住人。

店员没得到回应,有些疑惑地探出个头喊了声您好,露出一头乱糟糟的毛,迷茫的表情和一撮显眼的呆毛落在雷狮眼里,后者只轻轻嘁了一下。

还是一样的蠢啊。

安迷修显然认出了来人,温和的神色忽地一变,大喊了一声:“雷狮?”

“一惊一乍。”雷狮不讲客气地俯身抽了个一次性杯子,从饮水机里接水喝,“见到我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安迷修已经没了什么收拾东西的心思,翻了个白眼:“至少肯定没好事。你没看到我挂了歇业牌吗?”

“看到了。”雷狮很干脆地应道,“你没锁门啊。况且我也没打算来买东西。”

“……行吧。”安迷修叹了口气,像是习惯了这人的理直气壮,又习以为常地接受了雷狮的突然拜访,语气缓和道:“你等会,让我先收拾完这点东西。”

说完他便不再管雷狮,没再说别的,埋头再次开始清理分类。

雷狮闻言,挑了挑眉,也难得配合地安静了下来。

 

高中和大学时候他俩的关系好像并不算太好,偏偏还针锋相对地凑出了点不情不愿的缘分。性格合不来,价值观也几乎对立,整日鸡飞狗跳地充斥着火药味儿,一个宿舍里能一天内掀翻个七八次。但就这么一路相处下来,居然彼此也勉勉强强可以将对方划进自己相对熟稔的小圈子里。毕业之后他们联系也不少,虽然一样是要闹个不可开支,但不知怎么的居然没断过交往。

就像这样,遇到麻烦的时候还能搭把手。如果是筋搭错了,两人也算都默许了这别扭奇怪的小错误。

 

“说吧,又有什么事要麻烦我?”安迷修收拾完东西,拍了拍手,偏过头来问他。

他只开了一盏小灯,暖黄色的灯光圈出一个小地方,安迷修站在那中间,有点像当年他们一起搞过的那个演出——虽然实在不算一次愉快的合作体验,但安迷修歌唱得不赖,雷狮也就扫几下弦的事,大概是这组合打眼,演出最后很成功。

……而想到这里,雷狮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彼时面前架着的那本谱子。字迹规整不刻板,漂亮的行楷注释,简明易见的曲谱。还特意圈出了雷狮经常手快弹错的那几段,显然对他风格很是熟悉。

想到这里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坐在舞台上时,漫不经心往地下一瞥就能开到站在一堆座椅后边,静静望着这边的卡米尔。

 

雷狮咬着牙,内心忽然又有点难以言喻的躁动。

大概是表情太凶神恶煞,暖光中心的安迷修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寒意,莫名地瞬间开了窍:“卡米尔?”

“……”

安迷修叹了口气,觉得有点牙疼:“又来?你又怎么惹着他了?”

要知道所有关于雷狮的麻烦事里,有关其堂弟的事情永远是一等一难缠的。安迷修倒看不懂了,雷狮对卡米尔到底是有多上心——换了别人雷狮怎么可能有耐心屡次思考屡次试着退让——最让他觉得憋屈的是,这两兄弟要是有什么难解的局,不动声色却彼此不肯让上半分的强硬对峙中,他肯定是在中间叫苦不迭的那个。

虽然他们吵架的时候实在是少,但这也就意味着,一有麻烦就真的很麻烦。

 

其实安迷修大概能猜出这段时间雷狮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他认认真真替他琢磨一番,没想到突然又绕到了卡米尔身上。

“闭嘴。”雷狮轻轻呼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压不下内心的一点不悦。“给我找个地方住两天吧,我……”

雷狮本来想说避避风头,话未出口又轻描淡写转了个弯,皱着眉道:“我懒得跑了。”

“你真是……”安迷修有点无奈,想了想,决定忍辱负重地让这尊大佛去自己家委屈两天。他盘算着这两的问题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决,一边又忧心着雷狮跟家里那点事,还得分神思索一起住几天到底会给自己搞来多少麻烦……想到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示意雷狮跟他走,后者没怎么多问就跟了过来,不发一言。

 

“不知道为什么。”安迷修瞥他一眼:“我总觉得你弟没多久就会上我家拎人。”

雷狮的眼睛眯了眯,冷笑了一声,还是没说话。安迷修终于觉得有点怪,认真地看他一眼,忽然眼睛一亮,话音却在舌尖绕了绕,到底还是没吞吐出来什么话。

“……你又有什么废话?”雷狮看着安迷修明显得要命的眼神,直觉这人嘴里就吐不出什么爱听的。

“你不会已经下手了吧?然后他的反应比你想象的大,你们大吵了一架,然后你迫不得已只能独自一人……”

雷狮的额角突突直跳,耐着性子似笑非笑地冲安迷修扯了一下嘴角,后者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但眼神中的同情依旧鲜明。

 

早些年还在高中的时候他们这一帮子人熟得不能再熟,雷狮对卡米尔到底怎么回事根本没怎么瞒,不过那个时候的感情都跟擦枪走火似的,伴着球场上的喘息和汗水,说不出是不是从一个默契的眼神或是一记漂亮的配合间开始蠢蠢欲动。

卡米尔垂下眼时几乎落在半边阴影里,安静而自然,在阳光和篮球压哨落地的声音中稳妥也平静。毛巾和水总有星星眼的女孩子想递,但雷狮每次都接卡米尔不知从哪收拾来的。他那时候本来就还摸不准自己,又朝夕共处于这份无微不至的体贴,渐渐地也对他似乎有了点不太正经的念头——

都是荷尔蒙作怪,他自然没随心所欲到这件事也能轻而易举解决的份上,只是总忍不住偶尔撩上一下,也没怎么憋着自己那与日俱增的莫名占有欲,慢慢地,迟钝如安迷修也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其实雷狮那个时候就该知道了,连安迷修都发现了,以那家伙的过分通透肯定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居然就这么四两拨千斤耐心地耗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居然真能生生卡在那个亲密又特别的距离,却只能似是而非地撩拨两下。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那个冲动又轻狂的梦差不多也能醒了。雷狮自然知道卡米尔对自己的全然信任和毫无保留的痛快交付,可未经掂量的感情根本站不住脚,雷狮自己都没想清楚,不想乱了卡米尔的阵脚。

可谁知卡米尔稳得很,倒是雷狮的态度越发扑朔迷离。

 

“安迷修,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婆啊。”

“寄人篱下,积点口德吧。”安迷修心情很好地扯开车门,眨了眨眼,没忍住在雷狮面前继续嘴欠:“你要是真因为这事儿吃瘪,老实说我也没有什么为你排忧就难的能力……”

“闭嘴。”雷狮重重甩上车门,内心躁得更莫名其妙:“我很久都没跟他联系过了。”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别扭,语气听起来颇有些奇怪的酸溜溜的味道,他咳了一声,往后一仰,想最近可能是被刺激狠了。

“哦——”安迷修拖长语调应了一声,雷狮知道他又能脑出另一出乱七八糟的戏,只得翻了个白眼:“跟他没关系。”

安迷修笑了笑,启动了车,目视前方说道:“真的?那你怎么不去找他?卡米尔肯定是你这边的吧,我可不信你会优先选择我。”

雷狮沉默了一下,闭上了眼。他承认,如果一切如常,发生了这些事情后他理所当然会去找卡米尔。可现在有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太清楚。他们之间一向有种令他愉悦的默契,不需点明任何东西,彼此都知根知底,亦没有必要保留什么。

雷狮待人很少交心,唯有卡米尔自小就是他上过心的存在,那份在意和回护几乎是生了根,随着年岁渐长越发理所当然。

——然而一年前他就已经打破了这几乎无缝可破的平衡。雷狮倒还有几分把自己的人罩着的习惯,卡米尔却像是挣出了这片无微不至的根,慢慢地开始回避着雷狮的有意保护。

 

说实在的,这让雷狮很不爽。他的控制欲也从来很鲜明,要的就得抢来,看不爽的就要彻底放弃,自然而然,想要保护的人也要牢牢圈在这里,这于他而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但卡米尔——这个人还是会让他有点失控。他说不上这是怎么回事,但其实也意料得到这个结果。毕竟卡米尔虽然看着温和无害,充其量有点拒人的淡漠,骨子里却锐得很,像只伺机而动的小狼崽子,默不作声,却有力气撕碎黑夜里的沉默——要不雷狮也不会对他感兴趣,甚至不可控地多了些更深入的兴趣。

这样一个人,想也知道不会甘愿乖乖被保护。可就是这点也能让雷狮有点火。他知道卡米尔从不肯对人示弱,但向大哥服个软也不行?他回想起小时候软软乖乖还会低着头咬着牙跟在自己身后的卡米尔,越发觉得自己着实是有毛病。

 

所以他剖开自己占有欲,直白鲜明的告了白。

到现在雷狮也摸不透卡米尔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过是一垂眼睫,淡淡的一声大哥。

不管怎么说,雷狮不愿意回避自己——他承认对这件事的莫名执拗是来得古怪,简而言之,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卡米尔这些年的一举一动都证明着一点显而易见的东西。他一点一点从家族企业打通人脉,一步一步在家族未发现的基础上默然无声地掌控了许多关键的命脉,等雷狮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已经能自如屹立在这其间。家族的运行没那么简单,雷狮知道这点,一直嫌麻烦,厌恶这类纷争,他没想过卡米尔居然会这么上心,甚至会不顾雷狮与家族日益僵化的矛盾,兀自暴露出一些野心来。

向着家族的?

雷狮自己否认掉了这个可能性。毕竟这个家族对卡米尔不可谓不亏待,而且他也有自信卡米尔会是他这边的人。但这么一说,卡米尔努力在家族企业中撑出一片天的行为就变得让雷狮难以理解。

 

雷狮其实太了解这个人。

爱恨两分明,寡淡得几乎算得上狠厉的一些人情味儿,沉默之下,谁知道悄然隐蔽着多少尖锐的锋芒。雷狮最不能理解的,是他就算要亲手了结什么,也应该是与自己一起。他们两人一起,雷狮有自信彻底地赢下来。

何必要这么辛苦?难道用他的资源就不行?

雷狮知道这么想简直莫名其妙。他这么多年少有这么奇怪过,明明凭着对卡米尔的了解和信任能把一切都弄清楚,却总有一个坎别扭地绕不过来。

 

大概也算是本能。雷狮什么毛病,自己清楚得很,但懒得改,其余人爱容忍便忍着,忍不了也无所谓。他根本不在乎。

但对于卡米尔,雷狮解决问题的方式变得很单一。

他肯定是要亲口听听这小白眼狼到底是怎么想的。

 

03

 

卡米尔审核完所有公关部分的材料,起身想冲杯热茶,发现办公室里没烧开热水。他推开虚掩的门,走到走廊里的饮水机处,弯下腰来准备接水,蓦地耳里钻进一点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真走了?哎呀……我还当不会闹得这么狠呢。”

“是走了,我亲眼看到他摔门走的,什么都没带走。听说董事还要封冻账户,到时候肯定是一步步逼过去……哎,真可惜啊,我其实还挺想雷总留下来的……”

“嘘,小心保命哦!你想他留下来,就是打算多痴心妄想一下对不对——”

“哎哎哎别乱说!唉,这么一说,我娘的金龟婿梦岂不是彻底没戏了?”

眼见着话题要越闹越歪,卡米尔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轻轻扣了扣门。

里面马上安分老实了。

 

卡米尔没说话,低头摁下热水开关。汩汩热气一点一点满上来,渺然一片,视野被带得有点模糊。

雷狮走的时候他正巧开完会,本来从会议室离开必然经过自己办公室,卡米尔却主动叫住了一个部门经理,翻着企划案心平气和地给对方布置了好半天。直到余光里那个原地稍稍停顿了会儿真正地转身离开,他才把企划案递出去,淡淡道:“就这样吧,先回去休息。”

 

他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雷狮总算已经能够断然地挣脱开这个枷锁了。若不是还有些更为难的考量,他肯定要去亲自道一声恭喜了。

人人都会以为这对雷狮而言是个冲动导致的不堪后果的灾难,而人心逆流,也大概只有卡米尔一人会真心诚意地送上一份祝福。

 

卡米尔编辑好的短信最后全给删空。他回到办公室,扫了一眼笔记本屏幕里加密的那些资料,觉得有些莫名地口干舌燥。

说不上疲乏,好像也还没有感到欣慰,只是觉得一条路居然真的要走到头了,一直以来逆着巨大压力也一心一意做着的事情,总算会迎来一个结果。雷狮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还可以……再推他一次。

刚接下来的这次大单要是完成了,几乎就算是扣上了最后一片拼图。有了那个权限,就已经有了与庞然大物谈判的筹码,足以牢牢地左右住某些惯用权势为所欲为的牢中困兽。

卡米尔的眼神有点冷,干净的瞳色最容易撕开冰渣子似的寒意,一时间,也不知能从那里看出多少深埋已久的执念和渴望。

桌上的屏幕一亮,震动了一下。卡米尔这般似乎谁也阻碍不了的近乎阴冷的狠厉,在看了一眼来电提醒的那一瞬,忽然没头没尾地仓皇一落,眼神忽地软了下来,有些吊不着一口气——

“……学长。”

 

安迷修挂断电话,有点心虚地听了听客房里的动静。雷狮胡乱折腾了一下,没多久就把自己摔上了床。想必是一整日不大顺遂,也累了。

安迷修犹豫了一下,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把雷狮随手开的低温给调整了一下。退出去的时候他瞄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雷狮,发现他似乎睡得不怎么好。

雷狮皱着眉,唇角下意识微微绷紧,有什么东西还不得放松似的,安静而疲惫。今天大概是淋了雨,见到他的时候发丝衣衫都淋了个半湿,回来以后匆匆洗了一下,也没怎么吹干便躺下了。

 

安迷修平日里有多头疼那个剑弩拔张的雷狮,这一瞬间心里的情绪就有多微妙。他认识雷狮这么多年,鲜少见他服软或退让。但只顺遂自由的本能并没有那么简单,雷狮承受的很多压力,这么多年来,让安迷修这个旁观者都觉得触目惊心。

安迷修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雷狮发烧那次,也是一个人稀里糊涂地烧在宿舍里,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也不肯吃药,就那么咬牙扛着。他还正束手无策的时候,卡米尔就找来了。

 

他记得卡米尔的目光落在雷狮的身上——眼神里总像是沉没了什么,冰川深不见底,岁月积淀处却有暖流,温度侵入骨髓,足以包裹住百毒不侵之余的那一点经年累月的倦意。想必一个人不论有多么无所畏惧,多么强硬肆意,也都需要个人来这么注视着他——这样专注,心疼,放在心上,又软在眼里的情绪。

卡米尔试了试雷狮额头的温度。眼底的情绪已然收得干净,他只是抬起头礼貌地问安迷修有没有热水,然后润一条毛巾,默默地为躺在床上烧得难受的那人做许多事情。卡米尔凑到雷狮的耳边,低声地说,大哥,起来吃点药。

他的语气很轻,在安静的房间里,那两人间短短的距离里,不似平日里待人的淡漠疏离,居然落得体贴也温柔。

安迷修事后开玩笑,说雷狮这样的人,是有多幸运才可以遇见个卡米尔。小学弟的态度却很是严肃,一字一句认真地给予了回应。

“大哥对我很好,是我很幸运遇见他。”

 

所以那会儿雷狮对卡米尔有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时,安迷修也没觉得他有多异想天开。幸运这个词,说起来很奇妙。遇见本来平平无奇,而这个简单词汇的温度却会在一切声音与画面的嘈杂交汇处找到什么契机,终将平凡没入翻涌不定的长久温情里。

那确是一种难以求得的幸运。

 

就像刚刚卡米尔低声的一句谢谢。安迷修晃晃脑袋,想他还是太操心了,他们还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么?

 

04

 

雷狮这会儿还不大想见某个人。

但当卡米尔理所当然似的出现在门口,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雷狮又觉得不想见三个字就是个矫情的屁。

卡米尔没穿那几套商务西装,而是一身很随意的休闲装,黑发很软很服帖,眼神也好像很乖——那一瞬间雷狮真的觉得好笑,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看到卡米尔什么样的眼神。

狠厉的,淡然的,顺从的,温和的。

或者说他的占有欲又发作——他全部都想要。

 

雷狮也不想仔细琢磨对方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找到他,他盯了一会卡米尔,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卡米尔看着他,低声叫了声大哥。

小家伙这个时候倒是懂得巧妙地避开忤逆大哥的地方,先顺着毛再说。他心平气和地道:“我不可以进去吗?”

 

雷狮气还没消,闻言也不作声,似笑非笑地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卡米尔,却往门框一靠,眯起了眼睛:“你来这里干什么?”

谁都有那么点小毛病,看着越是不动声色,就越容易恃宠而骄。

看来是难以敷衍。不过卡米尔本就打算这次和雷狮坦言清楚,便应了雷狮明显是生气了的态度,站在原地,抬眼认真地看着他。

雷狮的手指蜷了一下,很快又舒张开来。卡米尔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坦诚的,自己的表白似乎也掀不起太多波澜,只会在某一兵荒马乱的瞬间,才能不确定地从卡米尔眼中捕捉到一点涟漪似的动摇。

 

于雷狮这种掌控欲强的人而言,根本就是最大的不定性。偏偏兴趣和感情自成一派,经久连绵,已然是不可挣脱的本能。雷狮冷笑一声,回身往屋里走,咬着牙开始盘算如何让小家伙乖乖把心事给解结坦白——

然而卡米尔此时忽然像丢了百层防备与冷盔似的,音色温和,态度也痛快,站在门口,莫名其妙地就开了口。

“大哥,我想你了。”

不缠绵,也没有多温柔缱绻。不过几天没见,所有感情就像纸裹住的火,火舌一点一点吞噬那些脆弱而欲盖弥彰的外壳,烧出鲜艳而淋漓尽致的本色。

他的尾音似乎在窄静的楼梯间有了回声。

 

雷狮顿了一会,侧过脸,目光从不远处一条窄线的玻璃上观察着身后那浅浅的一道投影。有点瘦,搁哪儿一站都是默然无声的,但从那么久远的从前开始,至此居然已经是个独立而强大,自主而决绝的棱角分明的人了。从那个小小的瘦弱的影子成长至今,也不知那颗心里裹藏过多少昏天黑日的决心,不知他坚持着独自走过多么长的路——为了自漫无天日的束缚里挣脱,为了心里的光。

想你了。

 

卡米尔走进来,从容地换好鞋,规规整整地替安迷修把门口收拾好,方才不急不缓地朝雷狮走来。

而雷狮好像根本等不住似的,压不住早就躁动不已的那些说不清是火气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往前迈了几步,攒住卡米尔的手腕,侧身,有点急不可耐似的就这样把人抵在墙上,意料之外,还顾忌到了卡米尔会不会撞到。

卡米尔像是早猜到了似的,并未有多慌乱,只是颇有些不适应这样被动的姿势,稍微抵抗似的挣动了一下。未果,也便放松了下来,目光不遮不避地望向雷狮。这个距离好像有点太静了,雷狮低下头,卡米尔的鼻尖近在咫尺,呼吸都是温热的。一点微妙的身高差和这个半是强硬的姿势,也许还有些什么骨子里强势的骄傲与自信。

压迫感。卡米尔滞了一下呼吸,才有点不自然地挪开目光。落在雷狮眼里,那强装冷静淡然的神色和微微颤动的睫毛,都清晰得无处循形。

“……我是不是该问点什么?”雷狮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很无奈地问道。

卡米尔轻轻地笑,垂下目光,小声道:“大哥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此话里一点隐晦的东西莫名地让雷狮很受用,后者沉默了一会,手指微微放松了些对卡米尔的钳制。这个举动给了对方很大的自主权,然而卡米尔动作只一瞬地停顿,下一秒就自然而然地收紧用力,与雷狮十指相扣。

室内很安静,他们就这样一呼一吸,却半点动作都没有,只是浅浅相贴,呼吸灼热,气氛黏得拽不动,两个人的眼神里都说不清是什么意味——似乎倔强与妥协并存,针锋相对与朝思暮想共生。

 

这样看着卡米尔,雷狮几乎都要忘了他前几天都在烦躁些什么。

逼问和调理清楚似乎也变得不太重要——来日方长这几个字好像忽然变成了板上钉钉的结论,明明几乎半点推进和解决都没有,雷狮却轻易地觉得舒快了。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再去纠缠那些,似乎有点破坏气氛。

 

拥抱和施力都遵循本能,卡米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被半抵在沙发边缘。他只花了一秒时间思考,就很干脆地往后一仰,只最后动用了一点理智,提醒性地握了一下雷狮的手腕。

雷狮也不是分不清时间场合,但现在着实有点情难自禁。

表白摊牌后至今,太多不怎么顺遂的东西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昨天从安迷修那里听来的关于集团那边小家伙搞出来的动静,似乎也实实在在地证明了些什么。于是雷狮的情绪早就是燎原之势,抵藏不住,也愈发鲜明和炽烈。

 

那么多年,那么坚定,那么沉默的一份心意。

雷狮几乎不知道怎么克制自己此刻的情绪,感情上的冲动化为本能,他吻在心仪之人的颈侧,呼吸灼烫着身体,千百种情绪涌起,刚刚好烧成了一个暧昧的温度。

就在情绪几乎失控的时候,卡米尔耳尖地听见了一声锁孔转动的轻响。他僵了一下,搭在雷狮后脑的手示意性的收了收。

雷狮其实也听到了,但是各种敏感的感官姑且抽不出一丝精力来殴打昔日同窗——他挑了挑眉,在卡米尔撑住沙发垫试图起身的那一刻,忽然伸手把来不及准备的卡米尔重新摁了下去,欺身压下,在耳边不讲道理地轻轻嘘了一声。

门打开了。

卡米尔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按理来说,门口的人望过来,只能看到雷狮的背影。但用来判断局势也足够了。卡米尔有点撑不住,无言地侧过脸,不合时宜地产生了想把自己埋起来的心情。

于是就这么沉默了三秒,门狠狠地关上了。

“……”

 

雷狮舔了舔唇,没忍住低笑了一声。他抵在卡米尔耳边的手腕微微使力,自觉闹得有点过,刚欲从这暧昧不清的氛围里脱离出来,就被一双有力的手锢住腰身,措不及防地往下一带。
雷狮没控制好重心,为了不撞到身下的人,他下意识地屈起腿抵在了卡米尔腿侧。但他还没来得及稳住,骤然感觉到腰间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探进了衣衫下。带着薄茧的冰凉的触感,几乎是若即若离地擦过皮肤,莫名地烧了一路——雷狮没有意料到这突然而然的转折,却本能地有了种过电般颤栗的感觉,让他没忍住低低地呼出一口气。

“大哥。”卡米尔看着他,轻声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

毫无保留,亦算予取予求。

 

雷狮盯着他,没来由地心里软成了一团,几乎在那干净纯粹得要命的眼神里全心塌陷。

说不清是谁开始,总之那是一个吻——热烈的,不轻率的,长久的,深远的。那是一个几乎温柔到不带情】色】意味的亲吻,在此时此刻,醉人到几乎像是一个永恒的执念。

 

 

05

 

雷狮倒是清楚自己什么脾气秉性,爱惯不惯,他也懒得看人眼色。但有些人不一样,流的血有时无法决定一个人会过怎样的一生,境遇,强加之罪,辗转起伏——兜兜转转的小半生研磨出来的,似乎才是一个完整和熟悉的人。

雷狮从没打算自我约束过什么感情,但也厌烦横冲直撞的草莽。大多数时候他立断分明,即使是权势与他相当的人,也总会在那种似乎生而如此的自信面前稍稍局促一些,不由自主地收捡起自己的七零八碎来。

雷狮眼光透,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看看就明白了。唯独是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的那唯一一个,曲折坎坷走到现在,雷狮都还没能把他彻底控制在手里。

所幸有的感情就无所谓控制与否——不强加,不挣扎,只是水到渠成,独一份的笃定和幸运。

 

 ——————

End.



也祝茶会顺利 大家开心(咬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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