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理和犬

且陶陶、乐尽天真。

【雷卡】音声相和



个人志《和声》里收录的一篇

 
 

人太菜了手头一篇雷卡糖现在还没熬出来就先混更表达我的快乐T T

我们雷卡真的好真 第四集里我只能说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T T

 
 

————

 
 

01

 
 

人在合眼憩息时,视野落入浑然一片的漆黑里,而五感中的其他也就变得异常清晰。尤其听觉,在将醒未醒间率先变得敏锐。

雷狮倏一回神,注意力很快都集中在了那刚刚就开始窸窣的细小声音上。来人脚步不慢,但落步极轻,鞋底是软的。直至那人走到床边,声响才稍一顿。

半晌,来人才又有了动作,衣料摩擦声极其细微,轻声混响里有玻璃瓶叩击桌面的声音,水在容器里涌晃了一下,动静又微弱了下去。雷狮集中注意力听着,理所当然地听出了一朵开在枝茎上的花被安放进玻璃瓶的声音,仿佛还簇起低微的水声。

细节从来都只在特定节点变得意味深长,雷狮玩味地想,他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每天默不作声地更替着瓶中的这支花——即使雷狮难得瞥一眼瓶中开了什么。

以前他也会不发一言地做着雷狮没注意过的这些小事?

雷狮意识才刚醒,懒懒地大致回想了一遍,没有在过得激荡湍急的晨昏里捉见这太微弱平白又不动声色的一角悠宁。事实上,昨晚之前雷狮都根本没想过要刻意留神去琢磨这些细节。雷狮还没怎么深入琢磨,忽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他被骤然的凉一激,微不可察地滞了一下呼吸,很快又觉得凉丝丝的温度实在熨帖,干脆闭着眼继续享受起来。

伸来试温度的手也没急着抽走,静静地覆了许久,直到雷狮觉得温度几乎相递相融,温成一片,不由得琢磨小家伙是不是脑子里又飞快转着什么不大方便见光的小心思时,才轻轻地抬起。

“大哥既然醒着,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雷狮勾了一下唇角,觉得卡米尔真是太会理直气壮又平静自如地恼人。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随意“唔”了一声。房间只角落里亮了盏夜灯,窗帘拉拢,暗得舒服的昼间日光不刺人眼。卡米尔站在床边,低下头来看他,似乎没什么表情。雷狮偏过头看了他一会,眼角忽地一弯。卡米尔愣了一下,也不知有没有摸清这个笑容的意味,别开了眼:“我去热些粥,大哥洗漱完直接来吃吧。”

说罢他就往门口走。雷狮盯了他的背影一会,想到了什么,坏心大起,干脆开口叫住了他。

“卡米尔。”雷狮不知睡了多久,毕竟烧过一场,乍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等会儿。”

卡米尔应声停住,微微侧眸看过来。雷狮的声音让他皱了皱眉,不过雷狮本人并不在意,他只是继续看着他,眼神似有深意。

甚至有种不太像雷狮的……欲言又止。卡米尔无故心一悬起。

雷狮看了他一会,低声叹了口气,又说:“算了。”

“……”

卡米尔连眨了几下眼,愣是什么都没说,站了一会,就动作有点僵硬地走出门,还颇为周到地带上房门。

雷狮仰了仰头,抬起手随便活动了一下,调整姿势又舒服地赖了一会儿。来玩话说到一半儿的闲撩人胃口?行啊,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输不起。

 
 

雷狮身体还有点发虚,没什么力气。这一次烧得太突然,前阵子企业里的事他都一把抓在手里,手段狠厉地扫了某些妄图擅权的人一次元气大伤,又是积疲积累,从小到大没病过几次的雷狮愣是给烧倒在床上。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原因卡米尔也不至于生气。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无怪从小一起长大的卡米尔重视成这样——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个念头在雷狮心里飞快地掠了一下,不着痕迹地一落,他又微妙地笑了一下。

态度暧昧不明,还得挨步算个清楚。

只是雷狮起码有底气说卡米尔的心思绝没有坦诚到分明的地步,不然也不至于心绪不稳时冷声句似是而非的话,瞬间清醒后又铁了心缄口不言。这种相处于雷狮倒还有些稀奇,不知什么时候起卡米尔也会有了需要在他面前遮掩的东西。

 
 

昨晚气头上的卡米尔仍是面无表情的,再快到临界点的爆发他也能压得下来。只是眼神真的冷,冷中又悬着些要烧起来的东西。雷狮行事计划一直都是肆无忌惮,为达目的就用不着顾及什么别的东西,包括身体状况。然而自小到大算是陪着他浪的卡米尔,很多时候却比他要挂念他自己得多。所以在雷狮甩下一句“你不懂”的时候,什么勉强压抑着的情绪似乎都猛然崩塌——卡米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唇相讥:“大哥的事情没有人会比我更想了解。”

雷狮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卡米尔就飞快地接上话,语气有点生硬,却痛快地承认了:“大哥猜对了,我确实是不懂。但我总是在思考所有的,昼间夜里都一样。大哥的一切我都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雷狮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难得看在他的份上退让了些:“行吧,卡米尔,我知道你关心我,但……”

“我不是关心你。”

雷狮一挑眉,又眯起眼看他:“你说什么?”

“我不是作为你朝夕相伴的家人例行在关心你。”卡米尔语调重新平静了下来,看上去很有耐心地开口:“不仅仅是那样。大哥才是真的不懂。”

即使是唯一的亲人,浓烈如此的感情也不像仅是血缘的相依偎。它冲破缠藤割开破晓,它热烈地投向光明,也自温润平常里一点点旋飞而起,愈来愈高,不再能站在陆地上,更不会回到沼泥里。

不仅仅是那样。

然而说完这些以后卡米尔却死咬牙关,什么都不再继续说,转过了身。

那种沉默在他们之间着实太陌生。雷狮觉得头疼,皱着眉向前一步,打算简单粗暴地让卡米尔与自己对峙,然后这一步迈出去却忽然头部剧烈一痛。

毕竟是高烧了。他低骂了一声,居然还踉跄了一下。头晕的感觉在疲惫的重压下终于爆发,一时有点吃不消。眼前人飞快地几步跑来,迅速地搀扶住雷狮。滚烫的皮肤被冰凉的手指轻轻一触,白花花的光点在眼前一晃,雷狮就有点断片了。

……嘶,现在想起来都头晕。

 
 

卡米尔坐在餐桌边,单手执书,目光久久地专注于书页,可能还有点心不在焉。雷狮抽开椅子,看着素粥不着痕迹地皱眉,就听见卡米尔淡声道:“大哥还没完全退烧,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

简直无隙不入。

雷狮笑了一下,顺过沙发上的遥控胡乱摁了几次,然后才慢吞吞地落座,端起碗以后悠闲地转了转椅子,朝着电视屏幕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熙攘人声热闹地在屏幕里明明灭灭,卡米尔被絮絮叨叨的声音塞了一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合上书页。

他起身经过雷狮的时候,后者嘴角有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卡米尔步子没停,只是伸手去拉摆钟的发条,然后随意地提了一句:“……大哥刚刚想说什么?”

啧,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雷狮抬起眼来撩他一眼,似笑非笑,却不回答。

卡米尔摆了半天那发条,等不到回答也就更细致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却依旧没听到雷狮吭声。

他直起腰,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明白,雷狮十有八九是在诈他接上昨天的话题。但于此,卡米尔实在避之不及。

即使是量变转为质变,也须得有一个恰到好处的跳跃点,才能奋不顾身地用力一跃。卡米尔向来深谋远算,凡事都分析个八九成把握,利弊权衡,觉得这样优于其他选择才会下决定。除了与雷狮相关的事情,他都很少受感情支配。昨晚的冲动话一出口就已后悔,雷狮那个时候的眼神卡米尔依旧记得清晰。没有反感,不至于恶心,未施予嘲笑——大概是没反应过来,所以没来得及。

简而言之就是卡米尔看不出反应。然而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让卡米尔心一沉。

这个秘密他沉默地守了很多年,一点暗示都从未刻意给予过。他不是完全不敢正视与坦白,但是他要等那个时机——一个令他不至于输了满盘的契机。

所以卡米尔用了很久的时间去向内炼养自己。雷狮早几年就是自立企业闻者心惊的新锐,手段狠戾有效,极早地自立门户,更早地占据了俯瞰的高点。卡米尔以优异成绩考入法学院,一步步稳稳地走,而今已渐渐崭露头角,已是业内口碑名气皆有的一名优秀律师,也算是离最耀眼的天之骄子更近了一些,而他们的距离曾经是云泥之间。卡米尔还不愿意停下来,好歹一直走,能不至于耻于面对自己以下犯上般的心意,能稍微多些于己的坦率。

因为天之骄子本来没理由往淤泥里看上一眼,然而他看了。

 
 

02

 
 

很小的时候大家都不太懂谨慎入微的人情,只知道黑白分明。卡米尔很多次想起他要被送进福利院的那个雨夜——也许记忆美化了冷的空气和冰的雨,只有雷声作响中有力地扯过自己的那只手没有丝毫偏差地被记住。

雷狮冷笑地把卡米尔拉过来,轻描淡写对着对面说,懦夫。

想对付的人没实力踩,所以只会在暗处缩着头操作边边角角的人,就是懦夫。被归类于边边角角的卡米尔一语不发,却听见雷狮偏过头对他说:“以后我对你负责,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需要听懦夫的废话。”

小孩说的承诺大多都幼稚,但环境使然,承诺这种东西卡米尔就没听过多少,有就已经大幸。一句理想化的宣告般的承诺,就这样直接硬生生掰偏了卡米尔本来的人生轨迹,改变了他的所有。

在那之前,他们之间只有过一面之缘,雷狮逃礼守卫时飞快窜过卡米尔身边,躲进墙缘时听见有人问卡米尔,看没看到谁经过这儿。

雷狮压低喘气的声音去听,模糊地听见守卫骂了一句什么。毕竟往这边跑的话,不管之后去了哪里,卡米尔都不可能没看到。

所以小家伙是没说?

雷狮想了一下,等声音消失了就蹑手蹑脚地出去看了一眼。卡米尔看都没看一眼自己包庇了的这人,只是一直望着那人骂骂咧咧走远的方向。

预谋反叛者的眼神,天生的反叛者是看得懂的。所以雷狮为什么要选择他?如果卡米尔也是个懦夫,他又为什么要选择他?

 
 

卡米尔用了这么多年去费尽心思地缩短距离,尽全力的理由只是私心一个。他要坦然自若地站在那人身边,要无愧于心地让雷狮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毕竟卡米尔也曾是个太幼稚的小孩,这么多年了,还是从头到脚的倔。

所以现在还根本不是时机——现在他根本就还没有资格,不必提坦白心意。

 
 

只是他虽然对这个话题根本不想继续追究,但雷狮既然这么逗他了,他再刻意装作不懂的代价就是,雷狮完全可以就这么似有若无地吊着他,卡米尔却不能全然放弃去问去想去在意。哪怕一点虚糊的态度,卡米尔也不敢疏忽。

这场战争他被狼狈地丢进明面,雷狮却在暗处根本不知有多少筹码,猜了几分又准了几分。然而谁都没想休战。

 
 

卡米尔还是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有些软:“请大哥不要为难我。”

雷狮不买账,扬了扬眉,惊讶地道:“我怎么为难你了?”

卡米尔没说话,安静地看了雷狮一会儿,垂下眼,准备回房里,走了几步又一顿。

空气一时安静无声。卡米尔说:“我想说明白的时候,会和大哥说清楚的。现在还……没有到时候。”

他自觉已经把话说够了,再打算走的时候,胳膊忽然被猛地一拉,整个人被转而一推,腰就抵在了沙发背上,他不得不飞快伸手撑了一下才稳住,然而雷狮此时居高临下,手还很用力地困住卡米尔,顷刻间凑得很近。

事发突然,卡米尔实在没做好忽然面对如此近距离的准备,当下呼吸一紧,盯住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即使这人眼神的压迫力不容分说,仰视的角度又让人心理上有些不太适应的感觉——卡米尔也莫名地不想移开目光。

……但雷狮凑得太近了。呼吸已经细密地扑在了卡米尔耳廓,即使再愕然也敌不过本能的心跳如擂鼓。卡米尔手指用力,紧紧地扣着沙发边缘,想着这样大概是真的暴露了。

心跳声。

雷狮自始至终都睁着眼盯他,卡米尔却已经很想逃避似的顺势闭上眼——如果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如果距离可以心安理得这么近就好。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停了一会,气声才很低地悠悠响起:“那你现在这个反应,是时候吗?”

当然不是。

雷狮的声音沙哑未褪,又是近得不能再近的气音,一呼一吸都很清晰,那个熟悉到几乎要刻入骨髓的声音放肆地在脑海里兴风作浪,僵直的意识仿佛冻结,只有背景音乱成一团沙沙作响。

气息还在缓缓凑近,卡米尔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那一瞬,手臂上的力度才忽然一松。

“还没到时候。”

一句似有所指又似乎纯粹恶劣玩心的话。然后雷狮就放开了他,退了几步,笑着看着卡米尔,转过身去端起了粥。

又听得见电视里的喧哗了。

卡米尔活动了一下发痛的手腕,很快又强行保持了冷静。他扫了一眼茶几,拿起雷狮的药,打算过几个小时再给他喝一次。气息太热了,大概是还没有退烧。

 
 

04

 
 

雷狮的确是唯一一个能让卡米尔真正束手无策的人。

他对卡米尔的感觉从来没有弯绕遮掩,需要去顾虑的也不如他多,即使一直以来习惯成自然,简单的思索以后,雷狮也就很坦然地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当然他也了解卡米尔在这种方面不肯草率,那句还不到时候简直要把雷狮气笑。心意两明太拖沓,雷狮比较喜欢直截了当避无可避。

但若非照顾卡米尔的感受,他也不至于真的就这么停住,停在一个稍一低头就能吻到的距离。

 
 

以前卡米尔对他描述过初识时的感觉。他说那根本就是措不及防,是别无选择地顺遂着心意。雷狮很满意那句顺遂心意,当晚就很给面子地抢走了他的草莓蛋糕。看着卡米尔无奈又纵容的表情他总会很愉快,大抵只是因为这像一种稀松平常的温和,在无论什么样的日子里都轻松而安定。

他现在正在酒吧玩,叫上了一堆朋友闹腾。状态还不太好,马上就有人来调侃是不是桃花受挫,雷狮想了想,顺口应了句对。

他都没想到气氛瞬间就沸腾了。

一堆朋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兴致勃勃地出馊主意,雷狮一开始还颇有兴趣地琢磨,后来听出众人的撩闲,就懒得再听。反正对于卡米尔而言,那都不适用。最了解卡米尔的是雷狮他自己,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因为卡米尔会在意只有雷狮的感受和自己那犟得很的执着,不需要暧昧花样也不需要故意浪漫。他只是没懂水到渠成不需言,归根到底还是有些自我封闭了。雷狮头疼地想了一下,忽然心里就有了些莫名的感慨。

 
 

卡米尔自己以为他就像是追在雷狮身后平整单调的淡薄落影,即使朝夕相处也不至可并肩的地步,所以时而处心积虑地要求自己,却极少对雷狮提要求。他认真谨慎地去屏息于追随,下意识随雷狮的行进默不作声地闷声往前。当年考研的时候卡米尔给了自己很严苛的压力,雷狮看在眼里,半是理解半是心觉没必要。他对卡米尔说别太累了的时候,后者刚喝了杯热牛奶要去睡,闻言只是笑了笑,说,大哥,现在也就是这么累而已,如果不这么做,我更会觉得疲惫。

心思真多。回忆到这里,雷狮啧了一声,跟随便一个人碰了杯,依旧没喝。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雷狮扫了一眼,看见了卡米尔的名字。他不自觉直起身子放下酒杯,想了想,拿过手机回了一条信息。

卡米尔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

 
 

从书房里整理完资料走出门的时候,雷狮已经不在家里了。他只发了个信息询问了一下雷狮的身体状况,得知了雷狮还行的回复之后,觉得这样问简直是徒劳——就算真的有什么不舒服,雷狮一样会嫌麻烦地说声还行。于是他干脆拨了雷狮的手机。

接电话的时候那头吵嚷喧哗,卡米尔还没开口问,雷狮就先说:“我在酒吧。”

卡米尔的眉头皱起来:“大哥还在发烧。”

雷狮啧了一声,说行吧,那我待会回来。话还没听完,雷狮那边忽然有人冲着话筒大喊了一声嫂子好。卡米尔清晰地听见了雷狮幸灾乐祸的大笑,一时间嘴角一抽,居然没想好要说些什么。他只好提高了音量问雷狮在哪里,决定现在就出发去接。

 
 

雷狮去的酒吧一般都比较小资,就喜欢把格调似是若非地浸没在虚光和爵士乐里。卡米尔找着路绕进这里的时候,远远地看着晃动的灯光把地面玻璃似的透成割离般的光影,半边透亮半边沉暗。雷狮坐在台阶上,左手手肘抵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那光影就落在他的侧面,照得轮廓更深也更分明。他正好坐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光一半,影一半。

卡米尔没怎么听过爵士乐,但声音是随着光在旋转的。颠覆,熔化,定格,幻灭,一刻不停摇摇欲坠,又安然落地生长回温。他在耳边低吟的混乱里一步步走过去,觉得走向雷狮就像走向一尊地处边界的雕像,几乎是升为神格般虔诚。

当然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就醒了。他看着雷狮,弯下腰来扶他。雷狮很自然地伸手搭上,站了起来,卡米尔这才发现雷狮身上并没有酒气,也一副很清醒的样子。

卡米尔一言不发地伸手先试了试温度,发现烧都差不多退了。想来他这么多年没怎么病过,偶尔这么一次也没太累着人。

“没烧了?”雷狮挑起眉,笑着问。

“……先回家吧。”卡米尔声音有点不悦,但到底没多说。

 
 

卡米尔开了车来,停在巷子口那儿。他们慢慢穿过窄巷的时候,孤光沿着一盏盏路灯轻淡地描摹一地,脚步踏在石子路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很远很深的身后还依稀漂浮着爵士乐悠长的混响。

卡米尔觉得那声音莫名吸引着他。自很远的地方断断续续不清晰地传来,捉不着而又在响着。他想去听清楚,却又听不太明了。

他们一起走过一个小岔道,转个角就能看到车,那一步迈出去就是敞亮的大马路,车行来往,轮胎磨蹭地面,司机远远地按喇叭,行人也会有各种交谈,店面音响里放着流行歌,整个世界都够热闹。

然而他忽然被轻轻一带,又落入着昏暗的浅光里。卡米尔疑惑,回头去看拉住他的人。雷狮迎上他询问的目光,弯起唇笑了。

此时已经听不见酒吧的音乐,四周静谧无声。光线聚集的灯那儿甚至看得见漂浮的尘埃。这轻轻一拉,是把他从麻木喧扰里拉了回来,此时天地一静,气氛忽然变得很模糊。

 
 

心跳声。

卡米尔以前曾经很认真地听过自己的心跳。在睡着的雷狮身边的心跳,在望来的雷狮面前的心跳,孤身一人时的心跳。每一次都不一样。

一个人的时候跳得平稳而单调,隔绝在身体之内,不与外界相接轨。

在闭着眼安然呼吸着的雷狮身边,一下一下跳得雀跃,砰砰撞击着胸腔。

在那人恣睢肆意的桀骜里,就分辨不太清楚,已经不知所措的乱成一片,听不清彼方也辨不出眼下。

 
 

“也没什么。”雷狮笑着说,“我只是忽然在想,这里就挺不错的。”

卡米尔听到的那一刻就已经反应过来。雷狮这是在回答“还没到时候”这一句。

这就是把一切都不可挽回地扯向明面了吧。卡米尔居然有点无措,难得的不冷静这阵子却反反复复。只是这些东西哪里是一句话就能笃定的,事关他专注而用心的那一切,并不单单只是气氛的舒心就可以。

卡米尔想说他还没追上雷狮,还没能真正成长起来,还没强大到彻底回绝懦夫这个词。他想说的话太多,也想好了无数个推迟延缓的理由,但话将出口,却统统又归为沉默。

他张了张嘴,没说什么,看了一眼雷狮,就对上了他根本不留余地的,笃定也锐利的目光。他心脏里流动的血液才仿佛一滞。

 
 

疲惫固执在相继追逐的感觉突然淡了,而距离就在那一瞬间被拉近,回过神来的时候雷狮又一次凑得很近,而卡米尔分了一小念去听,心跳果然如先前一般飞速躁起。

卡米尔闭上了眼。视觉被忽然遮掩,听觉一瞬间像是醒了过来,有了一种幻觉——又隔着太远听到半边沉暗半边光明的声音。

雷狮的呼吸声细密地叠上来。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缓慢的,平和的。卡米尔不自觉地跟着他呼吸着相同的频率,呼吸融在了一起。

真实又贴近,呼吸和心跳在光里模糊相融。

而在这愈发亲密的距离里,卡米尔却忽然走了个神,扑哧笑了一下。雷狮被这么一打断,咬了咬牙,无奈道:“卡米尔。”

“抱歉,大哥。”卡米尔努力绷住表情,还闭着眼,嘴角微微翘起。雷狮看了他一会,低声道:“在想什么,坦白从宽。”

“我只是在想,这个时机我找了这么久,一直在想着我需要做什么说什么,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表情,甚至该不该说也需要抉择,最后却还是冲动使然。”卡米尔脸上带着笑意,语气很温和:“早知道就不想那么多了。”

雷狮一挑眉:“我们之间你需要犹豫那么久?”

“正是因为我们之间,我才犹豫了那么久。”卡米尔慢慢睁开眼,路灯的浅光漫进眼里。“我希望能亲口告诉大哥,你的选择没有错。”

“什么选择?”

卡米尔没回答。

过了很久,雷狮才接上一句,话音干净利落:“我就没选错过。”

下一秒,他终于没在漫长的呼吸间继续逼近,而是直接也闭上了眼,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这是一个没有声音的吻。知觉和温度重新流回四肢百骸

以前卡米尔看着雷狮,心跳会混乱成汪洋一片,根本找不准任何的节奏。但这一刻不是。他能清楚地数着自己飞快的心跳,也能清楚地数着雷狮的。根本就是同一个频率,贯穿始终,相抵的背影,一声一声地把所有东西都混响在一起,却从未有如此明晰。

正是因为清楚这个“我们之间”意味着什么,才会不敢疏忽半分地找寻契机。卡米尔一直以来在等待自己追上雷狮——时而远,时而近。所以这个契机缺的从来不是细水长流,而是一点点不甚理智。反正雷狮会不讲道理,也会咄咄逼人,从来都是擅自决定选择和接纳卡米尔。

……呼吸原来这么近的吗,气息几乎勾作一团。他好像忘了即使他惯于理智剖析,条缕分明地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感情,可能性,这份关系中的另一方也会根本浑不在意地把一切条条框框推倒重建。

他把他自己的私心看得太轻,却不知事般,整个人挣不出单方面的一味付出,主观臆断来决定这感情的全部。那相合拍的心跳频率也像一个必然发生的巧合,砰砰,砰砰——半边光明也半边黑夜,此间音律,完美相融。

 
 

砰砰,砰砰。

心跳声。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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