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理和犬

且陶陶、乐尽天真。

【百日雷卡/90Day】有无相生

-百日倒数啦><


-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

 

 

01

 

藏书的古阁楼深处有几排摆放得寥落的书架,光线在显然封闭而各自蒙尘的小角落里只晕开一星半点。可以想见,此处残旧的古籍几乎无人会问津。书架叠了厚厚一层灰,可雷狮那时溜达进这个宫中口头禁止皇子入内的地方时,有些书上却常是薄灰,好像曾有人来过这默然死寂之中,小心翼翼地从这快被遗忘的禁地里摘取过什么东西。

 

他起先没有在意,不感兴趣谁会偷偷来这被封锁的禁书区提心吊胆地企图瞒天过海。移动的痕迹很不起眼,来人显然细致地做过处理。

雷狮并无各类考量和担忧,如果有人发现了这儿有人闯入,那更合他心意——最好老古板们要勃然大怒,气势汹汹地追查,查到他头上以后他再冷笑着听那些叫嚷畏手畏脚地渐渐悄无声息。他大咧咧地随意取书,翻开书页时蓦然扬起灰尘,书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切切声,仿佛翻开了什么已在苟延残喘的往事。

书中记录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偏头避开呛人的烟尘时,他无意间看见了书架角落里最静默的那一本——书脊有烧焦的痕迹,瑟缩在边缘,好像书页也奄奄地残破不堪。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兴趣,下一秒雷狮放下手里不过看了寥寥数行的厚重古籍,转而动作轻而利落地抽出那一本。

雷狮发现那不过是一本笔记——比起书架里并排躺着的那些,还不算有什么年头,灰尘也更少。写了拥有者的扉页被平整地撕下来,里面的手稿字迹娟秀整洁,应该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除了只言片语对心情似是而非的记录以外,剩下的都是乐谱。雷狮通乐理,在心里描摹了那些反复修改的乐章以后,擅作主张地下了定义——比现在宫中大多数御用乐师的谱子都要才气横溢。

既然被收进藏书阁,想必也是出自宫中人之手,至于为什么被烧过撕过丢到了阴暗的角落里,那似乎也与三皇子并无干系。他打算放下这本,但眼神盯着那末几页的乐谱,良久手指都未动,心里微妙地一悸。

 

许多东西雷狮会惯性地挑剔,即使接受栽培时刻意要表现不在乎,熏陶照样浸透入骨,养刁养高的眼界让他对很多东西都不屑一顾,比如音乐。舒缓了雷狮嫌不够锐利,激昂了他觉得不足感化力,放眼他此时能接触到的所有,真没几首入得了他耳。然而这份简洁的乐谱,虽无石破天惊的震慑,按理说冲击不到雷狮挑苛的水准里头——但仅仅在脑海里斟酌了几小节,居然有点散不去的意思。

他凝神,在心中默响了会旋律。

愈来愈深的颤动的轰鸣渐渐涌动晕开的颜色,勾得人心跳居然越来越快,脚底踩着一片空茫,被轻飘飘拉得更远,他慢慢往后翻,几页过后却发现乐谱戛然而止。

和扉页一样,被平整地撕下了。

那浓烈而入神的感情,把人带到最是心擂如鼓的地步,然后一簇一闪,顷刻间成了一个断面。雷狮的意识不得不骤然回神,强烈的落差感让他不自觉皱了眉。他翻遍了这本笔记,依然没找到能弄清这人身份和下落的信息。

 

只是雷狮想弄清楚的事情,大概没什么能侥幸蒙尘。后来他知道了这本笔记的拥有者,是个未嫁入皇室却育有皇家血脉的女人。大抵又是悲情冲动而阴差阳错的必然结局,是这深不见底的皇族脉络中又一个牺牲品。

不知道她的孩子是否能在微妙而冰冷的暗流中存活,现在能了解的,也只有谱曲的才华使这个已然销声匿迹的女人至少能被这古旧的破阁楼角记住。被烧过的书脊,被撕的名字,其间多少纠葛也许永远都无法得知。

雷狮最在意的残章却仍不知所向。

 

几个月后雷狮途经宫墙边际,正利落地翻墙而出,手撑着墙面一跃而过。禁闭期间他仍然想到了脱逃的方法,殿里迟钝地开始哗然的时候,年幼的三皇子已然悠闲地在宫墙外伸着懒腰。簌簌风声中,忽然有一个很轻的声音混杂其中。

仅仅几个音符的相连,雷狮那半眯着的眼睛就慢慢睁开了。他眼神霎那间微微发亮,偏头捕捉到了风的源头。

这个旋律他依然耿耿于怀,骤然断片反而更磨得人心痒。他自己操笔写过一些后续,不足一小节就心烦意乱地划个干净。求而不得让他更在意,跃跃欲试地想去找到原本的那一丝意味——

 

而这时候听见有人在演奏这旋律,那感觉就有些微妙了。

他敏锐地听出方向,没一会就找到了宫外一个废址。断面正好分割视野,被隐没的半边传来那支旋律。只是虽然雷狮瞬间就能认出这支曲子,但钢琴的声音尚还不太流畅,显然演奏者指法生涩,并不能顺遂地将之流畅演奏出来。

然而磕磕绊绊似乎不影响演奏者的专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雷狮听着那支曲子不紧不慢地往后延伸,一节一节得心应手起来,本该枯燥无比的练习似乎被演奏者视为家常便饭,耐心且自如地反复熟练着曲调。

一整个下午,一遍又一遍地流淌出来,自演奏者的指尖慢慢活起来。

这样的冷静与耐心实在是难见,然而更难得一见的,是随时肆无忌惮地破环一切规正规矩的天生的叛逆者居然在这无趣的地方,在这演奏者令人发笑的水平和执拗之间,出乎意料地在断面前静静地站了一下午。

 

雷狮靠在满布青苔与灰尘的墙面上,野草从湿润的土地里渗出,天空无际,覆在这远离皇城的废址之上。

说不清他心里是什么感觉——然而在平常生活里那颗躁动难耐的心在生疏的旋律里缓和,已经隔着很远的回忆从阁楼深处慢慢拉回,仿佛有人在竭尽全力,细致耐心地重现曲谱的感化力。

雷狮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断面那边是什么人在演奏。然而耳端萦绕一整天的旋律把他眼前这一片天色野色都融进他脑海里,他莫名其妙就记住了那种感觉。

孤远天地,断面残垣,草色凌乱,旋律轻缓。

他站在之中,像个快要与世隔绝的人,从勒出血痕的束缚里拼命挣扎出来,在压抑刻板之间用力喘息,然后忽然来到这里,天地悠然只余不甚熟练的愈发长的乐章。

好像天地间只有他,要与演奏者旋律中急迫要抒发的感情相会。那冲动太似渴求,如溺水者用眼睛看见陆地。

可是他终归在乐声停止时离开了,没看演奏者是谁。究其缘由,大概是心高气傲的皇子心下自有判断——他断定他们总会再见面。

 

02

 

几天后雷狮就在宴会上如愿见到了那位演奏者。

人群在两两成对地踩着既定的舞步,在奢华迷乱的打光下一圈圈旋转,香水味儿和满目华贵锦缎,按最高规格的贵气养出了一个绝佳的展现皇族傲然底气的场所。

雷狮半扯着紧缚着他的领结,饶有兴味地把目光投向钢琴边的那个人。

据说是身份难以启齿的家族边缘人物,形式上受邀来了宴会,却并无一杯酒愿塞着客套话敬给他。他一身白色的礼服,笔挺的线条干净地勾出轮廓,深色的领结认真地打好,在漆黑的钢琴盖边映出一张神情淡漠的脸。雷狮细细观摩了一下,目光从他行云流水落在黑白键上的手指,慢慢向上,顺着半遮的白皙脖颈,扫过绷紧的下颚线条,最后定在那张似乎不苟言笑的脸上。

五官确实与家族有几分相似,但他的眼睛是极其澄澈的蓝。一般在这种宴会上抢着演奏的都是想要一展身手博得满堂彩的人,终是为了成为别人目光的焦点。然而他气质淡然,即使几乎没有目光会投注于他的演奏,似乎也不以为意,兀自以一个隐身者的身份流畅地奏出旋律,仿佛是为了自己。

雷狮紧紧地盯着他,耳边轻飘飘地掠过那支念念不忘的曲子,一瞬间他仿佛又一次心头一悸,难以言喻地产生了听完一整支曲子的迫切——这一次,暗光下认真演奏的那人没有丝毫卡顿,妙字堪称的旋律愈发接近雷狮所读到的尾声。

直至最后那个断面之前高高悬起的小节,雷狮仿佛被攥紧心脏,令他不爽的被牢牢把控的感觉蓦然弥漫胸腔,他死死盯着那双落点轻盈的手,甚至觉得如果他就这样停下来,自己总会冲动驱使去做出什么来——

雷狮记忆中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空气骤然一静。然而演奏者动作只停顿了一瞬间,忽而又轻轻地摁下几个键。

雷狮一挑眉。

 

悲怆或是别的什么情绪融在音符里,把人强行拽至云端。然而演奏者续上的那一部分,几个破碎的断音后,却是行走于大地的淡然。

人被高高捧起,簇拥到万丈铅华之巅,俯瞰生命似乎都很轻易,然而此般浓墨重彩地盛大过一场,在那突兀的几个单音衬托下,却忽然像一场大梦。

演奏者稳稳地弹着这几乎是孤独的音乐,周围人声熙攘从雷狮耳边轻易剥离。

 

演奏结束后卡米尔起身,不卑不亢地鞠了个躬,没有在意周遭一切照常,人们吝于把目光聚到他身上以表尊重。他的眼神依旧情绪内敛,看上去淡得不近人情。他不知为什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要离开,却忽然听到了几声拍掌的声音。

他动作一顿,好一会儿,才有点不敢相信地慢慢回过头。

在这几声忽然的掌声里,周围的吵嚷居然也慢慢地平息下来,无数的目光和卡米尔一样投向声音的源头。

一身皇子装束的雷狮,披着暗红的绒披肩,领口是精致的金线缝合,纽扣在灯光下晕出透亮来。三皇子勾着唇角,目光不知怎么的有点灼亮,径直落在卡米尔身上时居然像是要让后者几乎烧起来,滚烫的心跳愈来愈快。

卡米尔承受过许多种目光,但狂热如此,又根本捉摸不透动机的这道目光却是头一遭遇上。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雷狮的动作依然不急不缓,悠闲地拍着掌。半晌,周遭陆陆续续地也响起掌声,一波一波地扩散出去,不消时,整个宴会掌声雷动。

大概是送给卡米尔的。

卡米尔身体有点僵。他望向雷狮,始作俑者笑得狡黠,唯恐天下不乱地继续鼓掌。

卡米尔自然认得出赫赫有名的三皇子,极端肆意和自我的雷狮。只是他想不出为什么雷狮要替他鼓掌,不像讽刺,却也说不出别的理由。甚至有可能是因为没人在意他所以偏要让所有人只好在意他——这都是有可能的,毕竟卡米尔对这种身份的人一无所知。

卡米尔很快恢复了冷静,在依然雷动的掌声里,再次深深地鞠了躬。

 

他记住了这稍稍迟到的掌声,记住了那些短暂汇聚在自己身上好奇而探究的视线,记住了猛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突兀。

也记住了——

卡米尔起身的时候,目光下意识朝雷狮那边一瞥。

雷狮被看了一眼,笑意更甚。他宛如猎手的敏锐直觉,让他可以捕捉到卡米尔眼里有细微的情绪倏然一动,又飞快败落,在行将出现之前就被眼神的主人平静地及时扼杀干净。

 

03

 

雷狮果然不负极端肆意的这个中肯评价,再下一次的遇见,没给卡米尔什么缓冲的时间。

卡米尔从书架里动作谨慎地拿书的时候,不知第多少次取出母亲的笔记。这是他唯一一样可以触及的亲人的东西,里面的太多细节在反复翻阅中早就烂熟于心。

母亲当年离开之前,当着小卡米尔的面毅然决然地撕下写着自己名字的扉页,好像这样就可以自我暗示着撕裂什么。最后一次二人相处时,她告诉他,最末页的那首曲子是她最想要说给他听的话。

这个曾经被草莽的幸福托上云端的女人,如今狠狠跌落在地上,被推被挤被遗忘,被无形的力量给推至深渊,曾经的一切都好像是笑话,回味都只是发着苦。她温柔地抚摸孩子的脸颊,却不肯直接把她歧途的一生最大的感悟全盘托出。她只是教会小小的孩子触碰琴键,即使后者并不是生来就适合演奏。

而后物是人非,女人不见了,关于她的一切全部销声匿迹,只有一个侥幸在浩劫中生还的发着抖的小孩。唯一的一本凝聚毕生心血的笔记,在经历了某个男人沉默的注视后,得到了被安葬进禁书阁楼的厚待。

末页曲谱是卡米尔效仿母亲而撕下的。那个让他无论多少次看都心尖颤鸣的转折,破碎而绝望的单音重重坠下,让卡米尔意识到这才是她母亲留下的秘密。后半段悠然平缓的旋律,在他生疏的尝试之中,慢慢显露出极美的色彩来。那种自由的张力几乎是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卡米尔反复将之操练。

他执意要在宴会上演奏这一支曲子的用意,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既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答案,又是要向所有人证明和宣告些什么。

 

雷狮在他身后悠悠发声的时候,他差点手上就下意识一松。

“这曲子是在说什么?”

卡米尔定了定神,回头看了一眼雷狮。他私自潜入禁地,居然被抓了个现行,按理说本该迅速退离,怎么说也该觉得恐惧——然而他没有。他看着这个传闻中喜怒无常的皇子,他名义上的堂哥,虽然明显是被抓包的现场,但居然心里是很淡定的。

究其原因,大概不过是好感而已——这个为母亲留下的那支曲子鼓掌的人,卡米尔心里实在会不自觉软和几分。

 

所以雷狮突兀的问题他也没漠然对待,凝神思索了一下,才低声道:“还不知道。”

雷狮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听不出会不会因此有什么骄纵的情绪化。他盯着卡米尔的眼神很锐利,很直接。后者不知如何对待,就只能尽量平静地平视着对方。

于是雷狮看见的,就是一双写着淡然的眼睛,情绪收拾得分毫不露,针锋相对似的望过来。他不由得心下大悦,眯起眼睛,没怎么思考就丢出了一个邀请:“你想不想去看萤火虫?”

断面两边的人就这么简单地相见,之后的一切似乎都顺理应当。

 

雷狮是从邻里街坊的奇闻异事里听到的萤火虫。他几乎是瞬间决定了要去寻找这种小生物——这种在黑夜里发着自己的光,明明暗暗汇成一片,在本该寂暗的荒野中执意地亮成一片的存在。他想象里够万物驰骋的大荒原,要多少数不尽数的神奇生命才可以照亮。单是一个模糊的预想,就已经让心头沸腾不已。

雷狮决定了要去看萤火虫。

但卡米尔想不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告诉对方,这地位卓然而心高气傲的皇子却自作主张地丢出个似乎很亲密的邀请。他虽不至于束手无策,但确实茫然。直到雷狮傍晚如约来找他,两人一起在隐秘的夜色里穿行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到底与谁在一起,要去做什么。

难得的,他心里没有犹疑。他没有感受到恶意,也察觉不到不自然。充斥他心脏的,反而是一种教人喜悦的未知情绪,似乎有些过于冲动,迫切地想往前奔跑。

卡米尔心里飘得凌乱的雀跃终于被他努力摁了下去,他偏头看了一眼雷狮。

雷狮在夜色中,淡光把脸摹得更阴影分明。感觉到卡米尔在看自己,他也只是略一侧目,嘴角弯了一下。

 

只能说有的时候感觉都是太偶然的,他们说过的话都不过两三句,但此时就能于星辰渐亮的夜晚,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来。

卡米尔开始期待和雷狮一同去看萤火虫——书上说它们会发出光芒。

他们去的是离皇宫很远的荒地。雷狮其实不算太满意,在这荒凉的草枝间,他的视野仍是局限着的,没有尽兴望远的痛快。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但萤火虫没有出现。

卡米尔不着急,他一直习惯凝神屏气地等待。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用心教会了他耐心,教会了他不动声色地等待命运翻云覆雨。无论什么事他都擅长以守为攻,如此谨慎入微的自保底牌,倒是深深影响了他的一言一行,潜移默化地改变他的思维方式。

此时他在等萤火虫,是可以静静地一直站下去的。不知为何他耳边响起曲谱的后半篇,平静淡然中极尽安定的从容。身边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卡米尔情愿相信雷狮也在一言不发地回味后半段。

他们两个站在静谧昏暗的夜色里,无知无畏地等待传说中萤火虫的光亮。

 

那天最后的最后,直到倦意袭来,也没有一只萤火虫出现。

卡米尔甚至小憩了一下,晕晕乎乎地眯了一会。睡意朦胧间他听着身侧一同坐着的雷狮均匀的呼吸,心里在想这个声音似乎也契合着那几个单音之后的半首曲子。并不存在于此的萤火虫遍寻不到,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自然绝不会被看见。昏昏沉沉像一场大梦的这个夜晚虽单调普通得琐碎,却好像也能在记忆里闪闪发亮。

后来他们真正熟起来的时候,雷狮跟他回讲过这一天晚上。他脸上有着漫不经心的傲气,三言两语就带过那时候没看到萤火虫光海的心情——

他只是真正下定了决心,他总有一天会看见漫天星碎,整世光明。

 

卡米尔对整个皇族的现状暗暗了然于心,他自然知道如果按着大流走,雷狮只会一步一步走向至高无上的权力,舍去的就该是对应的随心所欲了。现在行事张扬全为了顺自己心意的雷狮,也许越走越远就越不堪重负。他身旁的藤蔓还会七回八转地把他整个人绕紧,然后让他习惯在禁锢里得心应手地呼吸。

卡米尔发现他很难做到冷眼旁观。雷狮现在经常带他一块儿玩,或者说两人干脆就成了永远气氛微妙甚至剑拔弩张的皇族血脉里交流最多的人。也许反而身份上的差距让他们交流更坦率,久而久之,对方心里再细微不过的一点想法,他们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破译。所以卡米尔难以看着雷狮一步步走向那个最不该困住雷狮的囚笼。

但关于这方面,雷狮一直都什么也没说。

 

他的决心从来是重彩,但萤火虫若是不存在,那也没法看见那些光。卡米尔的记忆回落在昏暗的蚊虫夏夜里,一点点燥热,一点点耳畔旋律。

卡米尔再去禁书区的时候,发现那儿居然被加固锁住。他长久地停在那扇小门门口,心一点一点冷下去。即使第二天雷狮轰断了锁替卡米尔拿回了笔记和一些其他的书籍,仍难以散去卡米尔心里那凉薄如霜的寒意。

于是他做出了这一生对雷狮最错误的判断。他想,也许这是宿命。

被隔离的,与世界将会永远隔着一道锁,紧封本就气息微弱的那一点相连。注定走向高位的,为自己坦坦荡荡的发声也会愈加微弱,总有一天决心都不知所踪,或是变成了另一条路上的另一种人。

 

03

 

那是第一次,最后一次,唯一一次卡米尔这样猜想雷狮。

断面后私藏的钢琴几乎每天声音都在隐秘地响着,雷狮有时候会来,有时候不会。他们并不都是弹奏那一支曲子,雷狮教会了卡米尔很多简单的乐曲。窄小的凳子挤着两个小孩,四手联弹,于黑白键上点跃不停。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皇子正式被授封的日子还有几年。卡米尔注意到雷狮来的间隔越来越长,装作不经意提起的时候雷狮只说是在准备些什么东西。

卡米尔于是想,大概和雷狮分道扬镳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某一天卡米尔带着笔记一个人走向断面,想着用这空白的一整天再温习一遍几天没弹过的那一支曲子。他坐在凳子上,感觉到风干燥地刮疼了脸。手底下的旋律愈加高昂,在断层来临之前,惯如往常地冲到了难以名状的情绪的最顶端。

而当他要弹奏那几个单音之时,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随意地按下琴键,替他弹了这一段。卡米尔回头,雷狮无所谓地收回手,冲他一笑。

雷狮这个人大概从来不会让人有充足的心理建设时间。他开口,语气不容分说:“卡米尔,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单音过后,应该是那淡然的曲音,最安定的一段自白。而卡米尔没有时间再去弹这一段了。如果他决定要跟随雷狮,那么此时此刻就必须抛下一切——追兵已经在不远处,显然大闹了一场的三皇子笑容散漫。卡米尔看了一眼破钢琴,发现自己心里的答案居然如此清晰。

他紧紧攥住手里的笔记,深呼吸几次,就认真地望向雷狮。

也许那旋律才是宿命——他们注定在破碎的单音后抛弃一切,从云端坠入大地。

奔跑的时候心跳快到要失控,跃上从此属于他们的羚角号时又好像要在浮云彼端跃起。卡米尔终于彻底明白了身旁这人所怀有的决心是什么,此处没有萤火虫,那就去走遍宇宙每一个角落。

在他们做出生命里第一个没有退路的决定时,响彻整个宇宙的声音却是再笃定不过的平静温和。



Fin.


其实这篇关于他们往后的故事,还有一篇w

还没写完(。 如果可以赶上就放在个志里……!

评论(21)
热度(420)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白理和犬 | Powered by LOFTER